首页 男生 奇幻玄幻 往世纪

章四 深林女巫

往世纪 周惟吉 17245 2024-06-29 15:58

最新网址:sky.novel8.cn
sunjul0323:52:17cst2016

迦勒斯的政治很有趣,它有点像古罗马帝国的元首制,有庞大的元老院,又有君权神授的国王,国王必须守法,在元老院面前得谦恭,并且面对宣战以及拨款等问题之时,需要得到元老院的同意。这个国家幅员辽阔,公国(领主国)遍布,公国的公爵(领主)也自称国王,因为王位继承权常常是在这些合法和不合法的公国国王之中产生的。

巴布·伊尔是迦勒斯的首都,曾经暴君腓力统一大陆之后就在这此建都,到今已有五百年的历史。虽然,这个帝国在他死后不久即告崩溃。

——《风俗记:迦勒斯的政治》

贝格里亚热第奇家族,我们通读为“贝第奇家族”,是迦勒斯乃至整个大陆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虽然它在迦勒斯没有成为王座的占有者,在新月国,它的代理人也时常被更换,但它在政治和商业中的地位,仍可谓举足轻重。它是无比显要的家族,它的家族中人才辈出,控制着帝国的方方面面,即使是绅士王公、名媛贵妇们,也总是处在上流社会的中心,舆论的最前沿。人们都以认识该家族成员为豪,攀附它的地位,是身份和荣耀的象征,如果你可以追求到贝第奇家族的女性,那么,你无疑将成为社交圈当之无愧的新宠儿。

——《贝格里亚热第奇家族》

宴会的事情过去了一阵,阿鲁鲁变得格外忙,白天得去军队,晚上则交班去“禁旅骑士团”值夜,繁忙的工作,很快就让他把那一夜宴会里的琴声艳姬、风流韵事抛诸脑后。也没有时间想那些,河边女郎都没有时间找了。近来军队频繁调动,都不知怎么搞的,所有人都很忙,明明战争已经过去,和平就在眼前,王城内外却尽是紧张的样子。有的人说,河马王加冕在即,对内政所有事务都抓得格外紧,不能有半点差池,一切都亲自过问,诸如文官、军队、王宫、都城贵族等等,都牢牢盯住,不可懈怠。晚上阿鲁鲁跟着“禁旅骑士团”旗下的“钢盔团”去值夜,围着王城边巡逻边喊口号,口号喊到嗓子发哑,累得不行:

“头戴钢盔——

手拿长刀。

头戴钢盔——

手拿长刀。

打起精神——

包围都城。

打起精神——

包围都城。

......

长刀在手,

钢盔在头,

摸摸钢盔,

搬家与否?”

“钢盔团”是“禁旅骑士团”旗下一个卫队分队,专负责王城周围城区的治安工作。每天夜里上班,通宵达旦,专职守夜,绕着王城一圈又一圈,总管们为了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早编了一大堆口号,一边念口号,一边执勤。阿鲁鲁只累得眼皮子都合不上,走着夜路,喊着口号,仿佛都能睡着一般。他正为上次参加宴会的事付出代价,天底下没那么多好果子吃,原本不是你一个平民应该去的地方,硬是要去,就得用几个月的加班来作补偿了。结果,两边都有事,这边的代班本就辛苦,那边的大营又分配来任务了,说军队这边正缺人呢,你赶快前来领任务,早早去办,不可推辞。

阿鲁鲁一开始还好,晚上值班,白天睡觉,虽然累一些,但毕竟适应了就可以了。现在好了,晚上值完班,白天竟然还有任务,还不许请假。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稀里糊涂的,只盼着两个月的替班早点结束,不然非得累垮不可。

去到军营,还在纳闷呢,有什么好事,能落到自己头上,就领到军队任务,说去郊区一个叫做“野郊深林”的地方,抓一个叫做“深林女巫”的可疑人物。阿鲁鲁问,这“深林女巫”是谁啊,干什么的,为什么让我这样一个新兵去抓,上级脸一横,手一甩,叫他别问那么多,给你任务,自去办就是,问那么多干嘛。凡接到任务,就赶快去办,少说多做,切记不能疏忽,迅速解决,低调行事。阿鲁鲁给弄得一头雾水,突然的就给了这么一个任务,却不许多问,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这是阿鲁鲁在军营里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凡事须开个好头,所以还是好好办吧。上边给分配了一个小队,领来看看,竟全是新兵,高矮胖瘦,良莠不齐的,甚至有没碰过刀把子的。阿鲁鲁自己心里也没底,都这么大了,连犯人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巫衣了,这样一个任务,不是吓人么,碰到危险怎么办?好吧,巫衣不是没见过,毕竟是见过的,龙赛沃的城墙上一排排都是巫衣,自己还亲自操刀,砍死过一个呢;但那会,毕竟是一群人一起冲,壮着胆子上的,现在可不一样,得单独行动了,没有指导,没有参谋,就这样率着几个比自己还嫩的新兵,去抓老女巫?

和平时期,并非没有仗可打。现在又得玩命。

这些新兵们,却一个都不认识。闲聊几句,一个叫大菲的,似挺懂行情,给他介绍了下情况,说他之前是文官,现在“跳槽”到军队里来了,听人说,“最近巫衣的事闹得很厉害,国王(指河马王)很恼怒,偏偏这个时候,冒出这些燔格威人来闹事。据称,国内好几个地方闹出巫衣事件,都被他按下来了,不予声张,此时此刻,要尽快解决,能解决的迅速就地解决,解决不了的,也不许说,总之,三缄其口,毋令外人知道。说多了还要受到惩罚哩。所以最近才缺少人手,王城里军队频繁调动,你来我去,匆匆忙忙的,互相之间甚至都不认识,在什么地方,屁股还没坐暖,就会被告知,要去执行某某任务,立刻上马,不可违抗。而且,还不让你多问,执行者只管办事,却自己都不清不楚的。”

阿鲁鲁嘀咕了,是啊,难怪了。

“‘血巫’就是最紧要的问题。据说最近有个地方闹出什么事了,国王整整派出一个团前去处理,还让一位将军前去负责呢。可是具体是什么,却都不说,给按得死死的,大家都不知道。对于我们这些小兵来说,更是糊涂了,连什么是‘血巫’,都不太清楚,只是约莫知道个大概,可能是巫术的一种吧,具体就不知道了。我们执行任务的人,一拿到任务就被告知,不许多问,你说,哪有这样的?不许多问,却又让我们去执行任务?情报部门的头头马洛洛那边,天天都有小报告,说某某人揭发,某某人是血巫,某某人可能跟血巫有关,某某人图谋不轨,等等,闹得所有人都神经兮兮的。我有同事说,他获得某个情报,说某某人看到某某人,端着一盆红红的鲜血进屋了,于是马上去调查,结果一看,竟然是猪血,唉。只要有情报,就得叫人去调查,不管是大是小。现在军中到处缺少人手,新兵都上了,天天都是行动,这次啊,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传言,来自于某个情报,怀疑‘深林女巫’跟我们这次要抓捕的对象有关,就让我们去抓她。但是具体什么情况,却也不让我们知道。”

“倘若不是怎么办?”

“那就放任罗。我们又不管那么多,只负责抓人就是,抓到了就交给上级,然后领赏。”

“倘若真是‘深林女巫’,又怎么办?我们怎么打得过?”

“那我就不知道了。”

如此说来,河马王是不想让这些巫衣捣他的乱,破坏他的加冕登基了。也许他甚至会多疑,为什么在这权柄交接的缝儿,给弄出这么些血巫来吧。上次就是神学院后山那私生子事件,似乎就是针对他的,他的同父异母弟弟就这么离奇地死亡,跟自己的骑士打起来,还是中了瘟疫。他不会感觉不到。所以变得很是慎重,很是紧张了。也许他觉得,正有人在和他对着干,专用血巫事件,来让他登不了基,加不了冕呢。

不过,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小喽啰了。

大菲说:“也不一定,最不稳定的时候,恰恰是我们这些平民最易出头的时候。要没有仗打,没有骚乱可平息,我们怎么往上爬呢?”大菲问阿鲁鲁是不是啊,有没有道理,阿鲁鲁想来,也是,“我正是因为这样,才从宫廷中的一个文官,申请调过来的,毕竟现在当差都不好当啊,不如自己多冒把险。”

地点在郊区某方位。“野郊深林”。阿鲁鲁带领小队兄弟们走入树林,绕过了几个小山丘,渐渐走得深了。这一带人很少,荒山野岭的,走到深处,路都没有,还得靠着地图摸索。一队友说,这一带有这么一个童谣,叫《深林的巫衣鬼婆》,是关于这‘野郊荒林’的:

“郊区深林的老处女,

住在阴暗的老房子里,

白天从不出门,

夜里传出奇怪的诅咒呢语。

她养了一百只乌鸦,

白天到处寻死人尸体,

晚上回到家了,

——和她睡在一起。

有人听到,

咕噜咕噜,吧吧唧唧,

像汤汁和着肉泥,

还有小姑娘的低泣。”

阿鲁鲁怪道:“你怎么现在才说啊,不早说,现在来吓人。”这哥们说:“我也是要执行任务了,跟老妈说起,老妈恰巧听说过,才给我说的呢。”又一哥们说:“都督头,据说你以前对付过很多巫衣,还杀死过巫衣,很有经验。”

“别废话。”阿鲁鲁纳闷,哪里对付过很多,就一两个(杀死一个巫衣,外加碰到一个将死的老巫婆),谁加油添醋的。

“都督头,我们都靠你了啊。”

“你们谁对付过没有?”

没有人答应。

也就是没有了。瞧他们这年轻的模样,一看就是新招过来的,肯定没对付过。他们说,军队给配备了一种专门对付巫衣的绳套,叫“巫衣套”,上边刚发明的,设有几个机关,据说对付巫衣很有用,一下就套住了。阿鲁鲁信不过这些,能套住的话,趴城墙的时候,怎么不用上?

一遇到血巫了,只怕这些兄弟们,早吓得两膝发软,什么套都没用了吧。

按照地图的指示,就在附近了,众人一阵摸索,找到了一个老房子,怪阴森的,阿鲁鲁示意,准备冲进去。

“早知道去夜母那里问一问,多了解下‘血巫’的事,没准会大有帮助。”阿鲁鲁后悔了。“唉,书到用时方恨少。”

没人敢带头冲。都推脱说自己不行,让别人打头。这些新手,指望他们也是不行,战场都没上过,只怕见到巫衣就会吓得逃跑吧。

“大脚怪老子都对付过,这算什么。算了,指望你们不行的,你们先呆在这,我先爬到窗户底,看看情况,有几个巫衣,你们等我发手势,然后一起冲进去。”

“都督头,你小心。”

阿鲁鲁轻声爬到窗户下边,默不做声,只听到里边有“卟兹、卟兹”火炉烧柴火的声音,偷偷朝里边看去,一个女人睡在床上,似没有别的人。

阿鲁鲁示意他们跟进来,声音小点,然后抽出长刀,怒吼一声“兄弟们冲啊”,就如军队时候一样,砸破窗户,踹开大门,一起朝房子里冲进去。门一踹就破了。窗户也不结识。冲进房里,脑袋里血气上涌,跳上床就把长刀紧紧架到女巫脖子上,一个劲地喊:“快,拿绳子来,把老巫婆绑住,捆得紧紧的!”士兵们七手八脚,你一手我一手的,连被子都没揭开,就把这女巫给绑住,捆得严严实实的,十来个疙瘩,几把刀子架在她头上。

被子里的人刚刚醒来,给吓住了,发出一声尖叫。一听,声音不像是老女人的,倒似一小女孩的。众人有些吃惊,连忙看看周围,寻找一番,已经没有人了啊。见鬼,难道抓错了?他叫兄弟们松开绳子,慢慢打开,然后缓了缓神,又看看周围各种摆设,确是老女巫的房子。错不了。这里的诸多摆设,跟夜母那里都挺像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道具,有巫术实验台,还有大蒜洋葱等等。是咱们的目标不会错。“巫衣鬼婆”的屋子。“巫衣鬼婆”不就是老巫婆的意思么,也就是老的、女的巫衣。错不了。阿鲁鲁抓紧被子里的小女孩,厉声问道:“这里是不是‘深林女巫’的住所?”

小女孩才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脸幼稚,早经被吓得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哭哭啼啼。“是不是!都督头在问话,还不快说!”几个士兵也附和骂道。

她就一直哭,不回答。阿鲁鲁觉得这样不行,叫人松绑,哄着她慢慢说,询问她这里是哪里啊,这里是妳家么,我们不是坏人啊,大家都不是坏人啊,妳好好回答。听话,好么。但她就是不说话,一个劲地哭。

阿鲁鲁想童谣不太可信,也许“深林女巫”不是老巫婆,却就是她。他质问小女孩:“妳就是‘深林女巫’?”

她不回答。

又质问道:“那么,妳跟‘深林女巫’什么关系?”

还是不回答。

阿鲁鲁又声音转柔,问道:“小姑娘,听话别哭,告诉叔叔,妳跟这房子主人什么关系呀?乖,跟叔叔说,叔叔不骂妳,还给妳金币。”

她就是不回答。

阿鲁鲁分析道:“这里应是‘深林女巫’居所无疑,你瞧,地图上都标记清楚了,这个女孩只怕是‘深林女巫’老处女抢来的,要么就是她的亲人。我们先把她带回去,如果是抢来的,我们救了人也有功劳,不算白来。

“我们的任务经费总共60金币,已经用了20,大家回去吃个酒先,花二十来个庆祝下,其余的,就可以退回去了。”众人觉得都督头做事爽快,出手大方,毕竟是从龙赛沃战场回来的,这一路抓女巫也很顺利,都比较开心。唱着歌,哼着曲,就回去了。阿鲁鲁跟他们庆祝一番,把剩余20金币交还,上级看了看,觉得情况不严重,叫他把人送到“太平绅士”那里,交由他们审问,任务就算了结了。

“太平绅士”就是治安监视队。长官夏利·潘普罗夫是老警务了,长期处理都城里的治安问题。“太平绅士”配有骑警队,还有侦查、逮捕等分队。阿鲁鲁把小女孩交给他,他为人和蔼,审讯完小女孩后,对阿鲁鲁说:“你们吓住她了,她跟她母亲住在一起,都是燔格威人,平时很少跟外界打交道。从她的口气,还有询问到的一些她母亲的消息来看,不像是血巫,可能只是对外族人不太信任,交流很少而已。瞧你们把她吓得。当然,具体情况,还有待进一步调查,先把她关一阵子吧。”小女孩给暂时收押。阿鲁鲁觉得任务完成了,也不管了,军营给他发了20金币的酬劳,允许休息几天。

阿鲁鲁想,谁叫妳小姑娘是燔格威人的,给抓了也不是我的错,就当倒霉,关上几天吧,又没伤害到妳。

※※※

在“禁旅骑士团”那边,偶尔白天也要值班,近来军中缺少人口,很多人都调出去了,冷冷清清的。阿鲁鲁坐在团部,和一同事坐一起,这里闲来无事,就找这同事聊天,打听些宫廷趣事,贵族趣闻,或秘辛禁闻,之类的。但这同事似乎很死板,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这同事叫小白林,整天坐在那里不动,他说“我从来不打听那些闲言闲语”。阿鲁鲁心里也纳闷,你也是当差的,怎么就这么不求长进,无非是聊聊天,说些内幕趣闻之类的,瞧你害怕的,仿佛聊聊天,也会给人听去,丢了你的乌纱帽不成?这些官僚。还是早点结束,走掉的好。

禁旅骑士团,要求的不是别的,就是忠诚。所以呆久了,人也就真“忠诚”了,忠诚到死板一块了。在这里,不论是白天值班,还是夜里满大街的守夜巡逻,都是累紧,对着空荡荡的大街喊口号,嗓子都哑了几次了。都说禁旅骑士团好,一个月百来金币的收入,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距离代班结束,也没几天了。也没什么事情发生,无非是一些前来求见上级,或打听情报的。阿鲁鲁就盼望着早点结束,好早点回去,休息一番。

这天,阿鲁鲁还在值班,一女贵族走了进来,问哪个是当差的。阿鲁鲁一看,眼睛里都要冒出金光了。大美人啊,仿佛早先在梦中遇到的一般。

——“迦勒斯国之月”、迦勒斯贵族圈里的月亮、国王法蒂玛七世的外甥女、即将继任法蒂玛八世河马王的小姨子、贝第奇家族成员、迦勒斯国首富贾丙王孙的女儿,——尊贵的、傲慢的曼苏月·贝第奇。

曼苏月说:“希望你们帮我打听一人,他最近失踪了,找不到下落,但应在都城范围内。”

死板的小白林说:“打听人请去‘烽火厂卫’。我们这里不负责。”

“不要拒绝我的请求。”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负责。”

果然够死板。在阿鲁鲁看来,曼苏月这样的贵人,怎么可以拒绝?但小白林这老业务员,犹如僵尸一般,似对什么事情都冷漠对待,不屑一顾。

“你们的司隶长呢,现在已经由‘烽火厂卫’的马洛洛担任吧?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打发人去‘烽火厂卫’?”

“我们的司隶长确为约瑟夫·马洛洛兼任,但他很少来此上班,你倘若有他的亲笔书信,我们自然可以奉令安排。”

阿鲁鲁都在一边着急。这些官僚,这是够硬的。为什么要拒绝一位美人?而况还是王后的妹妹?是啊,你的后台够硬,谁都不怕,不愧是禁旅骑士团的,对谁都能冷冷冰冰,见了这么尊贵傲慢的人,也能一幅官腔,不给一点通融的。

迦勒斯的官场,真是复杂啊。

小白林说,您的要求,不是我们份内之事,我们人手也不够,没法做。

曼苏月不想多说,转头就走。阿鲁鲁见势,忙跟上去,询问她有何事,是否能帮上忙:“请问女士,不知有何事,是否可以帮到您。”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就是拉丁汉公爵。他是新月国下任首相,即将就任了,这次造访迦勒斯已经一周多,原已完成了国事访问,但却并没有离开巴布·伊尔。你帮我打听他的情况,倘若打听到了,到我的庄园来找我。”

阿鲁鲁在她面前,显得有些紧张,听着她说话,却不知该问什么。甚至吩咐的事都没听清楚。她真是漂亮啊,不愧是“迦勒斯之月”,被她看着,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阿鲁鲁想到该说什么,还待问两句,女贵族却已走开了,只嘱咐了一句,“尽快找到”。头也不回一个。

瞧着她迷人的背影,直到消失。阿鲁鲁叹了口气。

“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真是傲慢。”

是啊,傲慢的女人。高贵的女人。在她面前,怎么就这么紧张呢,阿鲁鲁想到,其实呢,她压根就没怎么看他,只不过给你个任务而已。

任务,是什么任务。找拉丁汉的任务。拉丁汉不是她的情人么,这消息不假,要么怎么会亲自跑到这来,甘愿求人来找他?她向拉丁汉公爵求婚失败了,就如在宴会那晚听到的那样,拉丁汉是个情场老手,妳这么漂亮的美人,人家都忍心拒绝了,妳还不辞辛苦地去找他,就怕他去那个地方鬼混去了吧。而我呢,竟然还帮着她找情人。

“是什么让你如此有魅力,拉丁汉公爵。”

回到座位上,小白林说:“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这些贵族,一个比一个神气,一个比一个傲慢。对于这些人,你大可敷衍了事,有命令才执行,否则一律推脱。要不然,我告诉你,他们会让你为他们跑来跑去,到头来累得要死,即便完成了任务,他们也一句感谢没有。”小白林坐在桌子上,继续写文件,“不要理睬他们,就是最好。”

不过阿鲁鲁却不这么认为。毕竟人家是大美人,堂堂贝第奇家族成员,迦勒斯之月,让你办件事,也是荣幸咧。没准还能知道她跟她情夫,垃圾汗公爵,有些什么风流韵事呢。她果真都不会给你一个感谢?那似乎也没法,现在老是这么坐着,无聊之极,还不如受点冷落,找点事做的好。

※※※

没想到,有一个登门拜访来了。阿鲁鲁见过她,在神学院时候还是同学,叫米纱·菲洛梅娜,正是上次所见“法姬”——法比娜·菲洛梅娜的女儿。在学校中,她一直比较低调,很少透露家世,结交的朋友不多,待人冷淡,常常不过跟一些贵族子弟以及密友在一起,却也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现在想一想,也难怪,她母亲到处被人指点,风流事一大堆,她为避免闲话,自就显得低调。

米纱也是来询问消息。她想请一位“禁旅骑士团”的人到她家中去,她母亲有要事当面商谈。阿鲁鲁向她打个招呼,她也向阿鲁鲁打个招呼,说,你也是神学院的,我们似见过。阿鲁鲁说,是啊,刚刚离校到军营中来。米纱说,我比你小一些,还没有毕业。她的态度比较友善,虽然平日里不善结交,待人冷淡,但起码比那“迦勒斯之月”要好得多吧。小白林还是那句话,现在缺少人手,如若要报案请去治安监视队,如若要打听人,请去烽火厂卫。

小白林是老业务员,说话就像背出来的一样。

“不知可否见你们的上司,我希望......”

“我们的上司很少来这里,如若有事,请联系‘烽火厂卫’。”

米纱有些失望,看来白走一遭了。就要离开这里。阿鲁鲁说,他现在有空,可以跟她走一遭,不过得事先询问是何种要事,是否可以帮到忙。米纱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母亲让我前去请一位禁旅骑士团的人来,可在家中面谈。”阿鲁鲁说:“那么,就直接去见妳母亲了?”“那是当然。”阿鲁鲁心中窃喜,法姬啊,没准还能听到她弹琴呢。不去白不去,风骚的美人在等着呢。便说,大家都是同学,看在同学一场,我就跟妳去吧。米纱说,谢谢了,要不然,我母亲会怪罪我呢。

今天遇到的娘们真多,不过怕什么,反正代班都快结束了,和几个美人聊聊天也好。虽说这些贵族们,待人毕竟冷淡,米纱比起那“月姬”要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大家地位都摆着呢,人家是贵族,而我只是平民。

阿鲁鲁想:要想找热情,也许只能去桥边女郎那了吧。

不过想归想,到了法姬的庄园,见到法姬,心情好多了,还获得了热情的招待。法姬殷勤地叫他“少年骑士”,也不说正事,只是问他哪里人啊,在军中多久了啊,原来还是我女儿的同学啊,她这个女儿不爱说话,你别介意啊,以后要多来往啊。阿鲁鲁给她的热情弄得热乎乎的,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她成熟的魅力,动人的声音,混合着浸人的香水味,几句话下来,就能把人捏在手心里。

不过讲到正事了,就没那么热情了。适才屈尊高贵的言语,令阿鲁鲁感到犹如受到军官一般的款待,这会却正色起来。

“我想请你去找一个人。”“不会是去拉丁汉公爵吧?”“你怎么知道?”法姬吃了一惊,连忙询问。“适才也有人来营里向我打听。”阿鲁鲁觉得奇怪,怎么都忙着打听拉丁汉呢。法姬忙问“是谁?”阿鲁鲁犹豫了下,说:“是曼苏月·贝第奇,她今天刚找上。”

法姬转过身去,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嘴巴轻轻吐出一些话,却不清不楚的,待得她转过身来,却又热情起来,坐在阿鲁鲁身边,柔声道:“我看我今天是找对人了,你说你叫阿鲁鲁,刚刚从神学院毕业,还参加过龙赛沃战争,对吧。我们真是有缘啊,你说是不是啊?”

这声音真温柔。听到耳朵里,简直能把人变成绵羊。阿鲁鲁点头说是啊是啊。

“你说你还刚剿灭了一个女巫窝点,看不出这么有能耐啊。”

阿鲁鲁说不敢不敢。他在她面前管不住嘴,什么都说了,只怕要是问他爷爷名字,他也会立马说出来。

“我就直说吧,原本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探听一下拉丁汉公爵的事情,但是既然我们有缘,”她起身,走到竖琴边上,轻轻坐下,以手轻轻抚弄,“你向我保证不告诉曼苏月,我们就可以合作,你倘能帮上我的忙,我们这里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手呢。对你来说,我是谁你想必也是知道的吧。我在宫廷里认识不少人,巴布·伊尔的上流圈子我也十分熟悉,尤其是贝第奇家族,你若图着以后的升迁,肯定可以帮上忙的。你还年轻,刚刚做见习生,就表现出了这么大能耐,可得抓住机会啊,你说是不是?”

阿鲁鲁迟疑了一下,想,好虽好,也不能这么仓促地答应吧。便询问:

“妳既然要情报,为何不去‘烽火厂卫’那边呢?”

“这你可能不知道,烽火厂卫已经全部打发到都城外去了。甚至到国外去了。”法姬让女儿来递茶,继续说,“仅仅留下几个管事的,留在河马王身边,不允许他们与外人接触。他对当前的局势十分关注,外人呢,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于内部人员来说啊,真是够紧张的。河马王给元老院提交申请,说要改组‘烽火厂卫’,换掉之前那一批,也就是说,之前的卫长,可能都要换掉了。现在你们的司隶长,马洛洛,不就要接管烽火厂卫了么?”

“哦。”其实这个,阿鲁鲁自己也搞不懂,最近发生的血巫问题,一直都在掩盖,不让国人知道,就连他们骑士团的,也不知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变动最大的时候,也就是升迁最容易的时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职位,给年轻人获得呢,要么在战争时期拼死沙场,要么,就在这改朝换代时期,好好抓住时机。你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应该知道战场上的艰难吧,为了那么一点点荣誉,那么一点点军饷,多少人就死在沙场上了。”

有点道理。

阿鲁鲁答应了。在大美人热情的说服下,在她的魅力笼罩之下,在这描绘的前景面前,也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了。不过,阿鲁鲁也对她说,自己不过代班的,不能欺骗她,禁旅骑士团原先的家伙跟自己很熟,自己的职位却在军营里,在这里没几天当班的了。不过我跟他关系很熟,如果要打听消息,我可以找他,也比较方便。

法姬说这没什么,你只要完成了任务,我们以后多的是合作的机会,如果你愿意,甚至以后能引荐你给我们的沙龙,“别的且不管,你先找到拉丁汉,然后来告诉我。据说他就在巴布·伊尔某城区出现过,有人见过他,你既然从小在巴布·伊尔长大,对这里应该熟悉,找起来不难。”

“要先向我证明一下妳自己。”末了,她还加上一句。

※※※

阿鲁鲁告辞,米纱送他回禁旅骑士团办公处。阿鲁鲁想,证明一下自己,也就是说,必须得找到了,找不到,也就不要谈合作了。说合作,还算人家尊重看得起你了,人家法姬,堂堂的迦勒斯第一琴师,大美人,怎么会跟你谈“合作”?也许真是她看得起,——要么,就是这拉丁汉非常重要。宴会见到的两个大美人,竟然都在找拉丁汉,难道,她们都是拉丁汉的情妇?垃圾汗,垃圾汗,女人们围着你团团转。跑到哪里鬼混去了,竟然让两个大美人都苦心找你?不过,话说回来了,瞧法姬那语气,也不像是找情夫、打情架的啊,那一幅严肃的模样,更像是找他商讨国事一般。

且不管,首先“在她面前证明自己吧”。巴布·伊尔那么大,要找到这样一个男人,却谈何容易?难不成挨家挨户的打听?阿鲁鲁可没这么傻。再说,这也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声张的,否则会让这样一个上流圈子的贵妇人,会把你哄到家里,热情招待,委托你去找人?甚至还拉你入伙?她的意思很简单,找到了,就算考验成功了,你就可以上我们的船了;找不到,那没法,你还是滚蛋。

真是残酷。

不管了。回头再想。回到禁旅骑士团的办公场所,小白林依旧在那里,他对阿鲁鲁说,“老板”回来了,在里边,带了一大堆材料,待会要是有人来求见,打听我们老板去向,不论是谁,都说不在,要问在哪儿,一律说不知道。阿鲁鲁看了看里边,吐了吐舌头。

“老板”是团里人对约瑟夫·马洛洛的称呼。

“告诉你,阿鲁鲁,适才把你请去的那些人,你最好都别打理。她们麻烦得很。找你去,肯定是向你打听什么情况,涉入某某贵圈漩涡。何必呢,”他说,“我从来不关心那些。”

老板在里边翻阅资料,一个个写着情报的小纸条堆在桌上,他的助手正帮他整理。老板一向低调行事,遇事沉稳,即使碰到再倒霉的事情,仍然沉着应对,不声不响,也不发脾气。

倒是他的助手常常耐不住。

阿鲁鲁轻轻推开门,壮着胆子,朝老板问道:“请问长官,拉丁汉公爵去哪里了?”助手骂道:“谁叫你打听的?出去!”马洛洛说:“小娃娃少捕风捉影。”就给轰了出来。

阿鲁鲁还想说今天有人来询问的,这下子也不用说了。还是自己去打厅吧。还好能多戴几天钢盔,方便做调查。

没一会,竟然又有一贵妇人进来。好个漂亮的少妇,却一脸怒气的,朝着阿鲁鲁厉声询问,“马洛洛在不在?”阿鲁鲁可不认识她,见她一脸怒容,忘了怎么回答了,只是朝着里边看。贵妇人似乎看出来了,也懒得询问,直接闯了进去。小白林连忙过来劝住,却已拦不住了,这贵妇人哪来的怒气,直接推开了门,一进去,就大吼大叫的。

又是一个美人!

只不过却不认识。发怒的大美人。头戴一朵红色蔷薇,虽一脸怒容,却十分美艳,这般美艳,真难以形容,也许是她正发火,或天生如此,放在此刻,就如一朵撒了冰霜的红蔷薇一般。冷傲而绽放的红蔷薇。

阿鲁鲁忍不住贴在门口,向里边看去。静听里边的动向。

“我们长官不见客。”马洛洛助手说。

“我在这里说话,有你插嘴的份?怎么不先问问你的长官,该怎么向我打招呼?”

“咳”的,马洛洛咳嗽了一声。

结果助手给赶出来了。

阿鲁鲁纳闷了,今天是什么原因,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且都是贵妇人、大美女的,难道都是打听拉丁汉来的?

但此女似乎不是。她是来吵架的。

里面安静了一会,似乎小有商量,但商量着商量着,却又吵起来了。

“您应该知道,这样贸然闯入我的办公场所是很不体面的,尤其是像您这样一位贵妇人。”“有何不体面?这个场所绝不是给你这样的骑墙派坐的。”“您的家族已经衰落。请您保持镇定。”“我的家族正在崛起!”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外人听不懂的话,“我的一切行为,都按照之前的协议进行。我并没有违背协议,我事先都说过,我不属于任何势力,不与任何人勾结。您既然如此说,那么我们的协议就此已告终结。”

“你始终就没有遵守过协议。”女人说。“随您怎么说吧,女士,我并不关心您的家族如何与人联姻,如何与外人勾结,如何暗中操作,等等,我在与您达成协议之时,就已经说明了。”“因为你就是一只骑在墙上的狐狸。一只从来不会笑,也不会哭的狐狸。你卖给别人的灵魂,比出卖的情报还要多。你投机倒把所干的勾当,比贼干的还要多。”

“不好意思,您在床上做的工作,肯定比我在情报方面做的要多。”

“放肆!你应该知道背叛国王的下场。”

“我从不背叛谁。”

“你睁着眼说瞎话!”

“我没有说瞎话。因为我从没有向谁效忠过。”

“因为你就是一只爬行动物!”贵妇人的口中,已经满是诅咒。

“我知道跟拉丁汉睡觉,并且偷偷卖给他情报的家伙,是可以被元老院起诉的。”

阿鲁鲁在门口听着。觉得真有意思。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什么家族,什么协议,什么背叛的,但有意思的却是两人的争吵方式,漂亮妇人的声音好听,却一腔的怒火,仿佛失去理智一般,不住的咒骂;我们老板呢,则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话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如此沉着,如此冷静,还带有一点点机智的幽默,反唇相讥,真不愧是在“烽火厂卫”干了几十年的情报头子。

“烽火厂卫”是国王的情报机构,最近面临改组,有人说,极可能接管厂卫的,就是我们的老板,约瑟夫·马洛洛。

......

“你把我的事说出去,不害怕国王报复么”

“我从没有泄露过半句协议所禁止外露的内容。况且,恐惧是办不好任何事情的。”

“他加冕之后,肯定会找你算账的。”

阿鲁鲁想,难道我们老板,竟然得罪河马王了?但是为何,河马王却要将烽火厂卫的卫队长职务,交给他呢?

“您放心,女士,登基了我会向他祝贺。”

“你是藏在迦勒斯都城里一只最大的狐狸,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你轮流给一百个主子做奴才......”

“您的主子也不少。”

“哼!”她走了出来,仍一脸的怒气。而马洛洛仍面无表情。“阿鲁鲁,去送送客人。”

阿鲁鲁送她到门外。看她举止蛮横,怒容未消,但皱眉发嗔的模样,竟然仍如此美艳,跟她头上那支红蔷薇一样,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跟拉丁汉睡觉......她们家族......我们老板出卖情报?什么意思?完全搞不懂。”

或许可以向法姬问问。

这一天事情扎堆而来。平日里哪有那么多新鲜事,想遇到几个都遇不上,这下好了,又是要找拉丁汉公爵,又是遇到迦勒斯之月,又是遇到法姬,还要考验他咧,还有个美艳的妇人上门来吵架。这里边情况当真复杂,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了。且不想了,还是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会,再找两个河边女郎来压压惊,这几天给累坏了。

回家的路上,有裹在斗篷里的燔格威人在兜售书籍《血巫与密教》,燔格威人说,他们想要澄清一些事实,燔格威人和密教徒都是好人,他们跟血巫是不同的,只世人不了解而已,很多人甚至都分不清什么是燔格威人,什么是密教徒,希望你们读了这书,能有所了解。

阿鲁鲁买了一本,准备带回家读一读。脑袋里原本就有一些问题想不明白,比如上次执行任务的事,读一读,虽难说定是真的,料或有好处。

事情渐渐变多了。

阿鲁鲁从军队回来后即就租了房子,月租金五六个金币,似乎不多,但朝廷发的军饷,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一直拖欠,比如他们一开始发一半,然后另外一半说若干月后慢慢发你。有时候就干脆不发了。有能力的话,得到处登门,向人讨回来,想办法要回来,没能力的,那就没办法了。如今算一算,手上的金币一百不到了,怎么用的这么快,怎么花的,阿鲁鲁也记不起来了。喝酒、请客、吃饭、应酬大概用掉了几十块。找河边女郎用的最多,算作大头,百来个金币,这些女人最爱钱,想着办法让你掏开口袋,赏给她们。不管怎么样,接下来似乎不好过了。又得拮据了。在街上闲逛,能看到很多很好用的兵器,很多漂亮的玩意,好吃的东西,都舍不得买。早先要能像萨姆一样,买把耐用的刀,不知道多上进。据打听,过去的同学,自大离开神学院之后,有的经商赚钱,有的去了宫廷,有的不知道干什么,见不到人影了。可能都混得比较好吧,至少比这“都督头”要好很多。

阿鲁鲁在军中的交际,事实上挺封闭的,因为在这里打交道,似乎跟在神学院时候不一样了。至于怎么不一样,也说不太上来。在这里,能接触到的女人就更少了,也就除了代班的这次,一个偌大的军营,哪有那么几个女人的踪影。也许,在军营中毕竟不好干,钱就那么点,还挺有风险的,阿鲁鲁都想辞掉,去王宫里去碰碰运气,当个文官什么的。

阿鲁鲁把书带上,换套衣服,正想去酒馆,跟旧同学、朋友的聊聊天,倘若人少就喝喝闷酒也好,或翻翻这本书看。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