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惊恐却毫无表现的看着老人迅速变化，银白的头发慢慢染上百合花瓣的淡淡昏灰，身上破败的衣缕幻化成轻柔的淡雅与白皙。

一个一脸灵气的男人站在炎凉眼前，那男人眼睛边有着灰色的阴影，深深的眸子里似乎陷进了无限的灵魂，漆黑的瞳孔里看不见一丝象征生机的白色。

“起来吧。我叫唯有。”

炎凉赶紧向后退却几步，合上衣襟，却看不见之前汩汩流出的鲜血，感觉不到火辣辣的痛感，抚摸之下，漂浮的大氅里分明没有丝毫伤痕。

“黑夜，是给人最多幻觉的时刻。”自称唯有的男人挺起腰板，走到炎凉面前。

“我在每一个夜晚存在，在每一个属于噩梦的时节走进而观察你。”

炎凉定下惊魂，仔细端详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在一瞬间幻化出一把冰剑向着男人的胸膛刺去。

男人并不躲避和防御，冰剑直接穿过了男人的胸膛，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果然没有猜错。”炎凉在唯有身后喃喃地说。

“属于暗夜的恶魔，唯有。”

“你知道我啊？”

“我知晓身为前辈的唯有的大名，但你要做什么？”

“找老朋友叙叙旧啊，炎凉，你还记得边缘之海的岁月吗？那些混沌无边荒唐至极的日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炎凉面无表情，稍稍回头，用余光盯着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

“荒唐的世界啊，我看着火焰与海水交融，你从中诞生了出来，炎凉。”“我站在至高的黑夜里，看着神与魔共存的世界，甚至人类悟出魔法时脸上的惊异我也看见了。多么荒唐而又可爱的日子啊，哪里像现在。”

炎凉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几亿年前那些波澜壮阔的岁月，那些岩浆和冰块混合的海水，边缘之海的时光瀑布和自己常常仰望星空的笑脸。

那时的夜空有着无数璀璨的繁星和明亮皎洁的皓月，最让自己喜欢的是那些星星里最为暗淡的一刻，因为它正位于月亮的头顶，用自己最卑微的星光俯视一切。

那时炎凉脸上有着浓浓的稚气和体内冰火互斥带来的晕红，这些互斥让炎凉饱受痛苦，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体内有着如此激烈的疼痛。

每当疼痛发作，炎凉就仰望星空，对着最暗淡的星星说话――

“我是谁啊――”

“你是魔――”

“魔是什么？”

“是与神作对的存在啊――”

“神又是什么？”

“是与魔做对的存在啊――”

那颗星星孜孜不倦的回答者炎凉的一个又一个问题，陪他度过了一个个最难熬的疼痛黑夜。

“那我一定要履行好作为魔的职责喽。要去和神决一死战~”炎凉强忍疼痛，抬起头对着还远没有血腥味道的空气喊着。

“为什么呢？可是为什么魔一定要和神作对呢？”星星反问道，微弱的声响在海浪之间激荡。

炎凉端坐在岩浆凝结成的礁石上，海风里裹挟着无数的火山灰和岁月瀑布里流过的精魂拍打着炎凉毫无血色的面庞。

“因为――是你告诉我的啊。”炎凉笑着，不假思索的一语道出。

星星听见这句话之后，迅速消灭了自己本就不明亮的星光，顿时乌云密布，月亮也勾出了诡异的弧形。

“幼稚！”一声巨响炸在夜空中。

炎凉依旧抬起头，凝望着虚无的弥黑，连空气里都是墨色的印记，黑压压的窒息感压迫着从来无人问津的边缘之海。

从那之后的四千年，炎凉每天都会抬头望向那片无端的黑夜，看着他从漆黑蜕变成朝阳，再从绯红的迷乱沉溺为静顿的浓黑。可是那颗俯视一切的星星再也没出现过，四千年对于炎凉来说，只是稍稍雕刻了他那稚气未消的脸庞，也让他掌握了如何压住自己身体内无法逃离的炽烈痛苦――生灵的热血。只有痛饮鲜血才能让捕食的快感暂时掩盖那不可名状的疼痛。

为了看见从前的夜空对自己诉说的神的模样，履行自己貌似被告知的身为魔的职责，炎凉动身了。

在那个夜晚。

在那个万籁俱静的夜晚，连澎湃的罡风也睡着了。

“我走了。”

炎凉头也不抬的，自顾自说着。

没有回应。

“我要寻找名为魔的真谛。我知道你在这里，四千年零一百一十三天的岁月里，你一直都在这里，你掩盖住我的眼睛，掩盖不住我用心感知的幻觉。”

炎凉大声喊道：“因为黑夜，是给人最多幻觉的时候！”

除了回声，没有一丝动静。

“是啊，幻觉！”那颗莫名的星星再次闪动，时隔四千年。

“也许一切都是幻觉吧，神与魔不明所以的决斗。也许都是无谓的，你不觉得吗？”星星温暖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

“也许，但我要履行身为魔的职责。这是我早在四千年前就对一个人许下的承诺。”

星星笑着：“一个人？那个人反正不是我。”

“确实不是你，那人是站在月亮上的至高无上的男人！是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胶着暗夜的男人！是会一直陪我走下去的男人！”

“哈哈哈哈，有意思！”星星操着温暖的口气掀起一阵夜风，抚摸着炎凉的脸。

“告诉我。你要到哪里去啊？”

“咳咳，咳咳，我要去菲克提丝世界。”炎凉摸着自己一半冰凉，一半滚烫的胸膛说道。无疑，他巨大漂浮的大氅里隐藏不住无边的疼痛。

“四千年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炎凉抬起头，向着无边的黑暗发问。

“我就叫星星啊，你叫什么名字啊，弱小鬼？”

“我就叫魔！！”炎凉加快了脚步，向着远方正在升起的绯红地平线奔去。

“好啊，我会一直看着你的！自称为【魔】的家伙！”星星喃喃的自言自语。

……

“黑夜，是给人最多幻觉的时刻啊！你忘了吗，我的老朋友。”

思绪被男人温暖磁性的声音打乱，几亿年的纠葛与羁绊在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站在浓浓夜色中的炎凉拉回现实。

“我是星星啊，你个小魔头！”名为唯有的男人拍了拍炎凉孱弱却倔强的脸。

一阵跨越记忆的罡风夜色再一次抚摸了炎凉耳角的符咒和垂在肩上的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