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夜色里的山谷显得深沉寂寞，除了一些小虫子的叫声，便是不时呼啸而过的寒风。我们小心翼翼地游走在这片小山头上，向着目的地蜿蜒之河进发。
从山头上往下面看去，草地上到处是破碎的尸体，因为天黑的缘故，分不清哪些是敌哪些是友。这一切都要等战争从这个山谷里离开，才会有人来打理。
从山谷到蜿蜒之河，我们一路经过无数小树林和灌木丛。最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到达。
一条流着黄色河水的巨大河道拦在我们面前。说是河，却感觉比江还宽。河道的对面又是一片丛林。
“皇子一部就在旁边的丛林里驻扎，我们要到对面去。在他们打起来之前，我们要先行动。”兵长一边喘气一边小声说道。
所谓协助，就是在穿着铠甲的士兵们之前，先冲进敌方队伍中，或者包围，或者死斗。然后在混乱中等待蓝色的海洋将自己和敌军一起淹没。
这就是先遣兵。
这就是我们的使命，一群还没来得及训练完毕的新兵，在一些老兵的带领下，跳过检阅，跳过和亲人的离别，直接走进战场，履行保家卫国的职责。
所有人都没有怨言，默默地在兵长引领下渡河。可能有些人是没有意识到，角斗场里每天都要发生战争的氛围使大家的神经时刻都紧崩着。也许倒在草地上那些人在闭上眼睛之前会想起，我们一直在守护着。
夜里的河像一条穷困的兽，趁着太阳不在便肆意发怒。一阵寒风吹来，河水便重重地撞在河沿上，一些刚爬上岸的人马上就被卷了回来。兵长们来回穿梭在河两岸，扶起一个，又掉下来一个。
寒风不知为何越来越狂。河水也随之变得湍急，像正跟我们示威一样一扇扇地扑打过来。渡河队伍被冲得松松垮垮，中间的人手一松，便被河水卷了下去。
随后，整支队伍都会被冲散，然后淹没在黄河中。
“全体都有！紧抓住前后人的手不要松开！等这风浪过去了再前进！”
兵长声嘶力竭地呼喊，夹杂着风浪的咆哮。但还是不断有人被冲散，一支长长的队伍中间断开，两边立刻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无法控制。
“喂！你千万别松手！”我身后的人突然喊了起来。
“你不放！我就不放！”
“老子要是放了呢！”
“放了我再给你补一脚！”
“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身材高大的他突然抬头放声大笑。浪潮撞在他身上散开，变成一片片小小的月光。我们的手紧紧地握着，每说一句话，就握得更紧一些。
“哈哈哈哈……”接着，我前面的人也笑了起来。笑声像会传染，从我两边向河两岸传开，其他的队伍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浪潮仍然一波一波地冲刷着我们。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英勇无惧的弟兄们！”
此时，河水更加凶猛，像要吞噬我们。浪潮越来越高，甚至挡住了月亮，在我眼前如同一面城墙倒了下来。但是迎着风浪，在我身后那个人却又突然唱起了歌。
紧接着，这支渡河队伍里的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虽然每唱一句，都会有一波浪潮迎面砸下来。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英勇无惧的弟兄们！前面有德玛西亚先遣兵！后面是全国的老百姓！要把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这是在角斗场训练时学的歌，老兵长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唱歌的时候却毫不含糊，每一句都喊得震天响，我们在太阳底下跟着唱了一天。兵长说，今后你们要记住这首歌，就像看见鬼子，就要把大刀对着他的头砍下去。
而此刻再次唱起，却是在月光下面。一个小小的训练方阵，变成如今上万人的作战方阵！
兄弟们的声音像要盖过潮水。一个个仰着头对天咆哮。一些之前因为惧怕河水的人此刻也不再彷徨，纷纷跟着唱了起来。我看着岸上那片树林，没有一点动静，但是如果此刻在里面驻扎的是我，听见歌声一定会出来看看。
我们一直唱到天亮。黎明的光辉照耀在河面上时，浪潮才悻悻地退去。兵长们紧张地往岸上送人，很多体力不支的士兵在天亮之前就已经昏迷过去，全靠身边的人拖着才不至于被冲走。在面对大河的这场战争里，似乎是我们赢了。
我也已经快要睡着。在某个很有默契的人停止歌唱那一刻起，支撑着我的力量瞬间就被抽走。大家拉着推着上岸后全没了方阵和纪律，一个个翻过身子就躺着不动。
不久，我被人踢醒。兵长开始清点人数，方阵再次拉开。此时面对大河，它却无比平静，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我们走过的每一条路。
“兄弟们，好样的，我们过来了。但是没有时间休息！翻过前面的丛林，要直面我们的敌人！不要让大河里的兄弟们失望！”
我看着兵长后面的空地，躺了一排很长的人。有新兵，也有老兵。
他们一动不动。
这是我见到这个兵长第一次这样说话，不再是冷冰冰的命令，并且称呼我们是兄弟。
可能是我们活下来了，也可能是我们在翻过丛林后即将死去。我看着微波荡漾的河面，里面也有不少我们的兄弟。虽然我们从不相识，也没有人能说出身边人的名字。但是我们都来自德玛西亚。
兵长说完后，我们马上出发。方阵再次缩小，兵长不得不就地快速地重整。我们被重新分为十个队伍，在丛林面前拉开一头扎了进去。
身上的水还没干，粗布麻衣被透过树冠的阳光照射着感觉永远都能挤出水来。寒风吹过，让人禁不住打起冷颤。所以大家干脆把上衣都脱了，没有时间拧干就直接绑在腰上。一眼望去，丛林里就像正走着一群土匪一样。
“听着，前方不远就是敌人驻地，附近可能就有埋伏。传我命令，队伍化整为零，全部散开搜索前进。”
于是我们又被分成几波，带头唱歌那个人分到我的组里，高大的他担任起侦察的位置。
“喂，如果我受到攻击，你会不会救我。”
走着，他突然头也不回小声地说，明显是说给身后的我听。
“那得看你受到什么攻击。”
“什么攻击你会救我？”
“除了敌人的攻击，其他情况我都会救。”
我说罢，他突然停下。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
“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他的眼睛，也看不出有生气的样子，所以打算继续逗他。
“德玛西亚！”
“妈蛋！”
直到我们就快走出这片丛林，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大家在看见前面的阳光之后就开始变得松懈。
“保持警惕！刀是你作战的兵器，别他妈拖在地上！”
兵长刚说完，拖着刀那人还没完全把刀拿起来，一支箭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我们马上就地卧倒，紧接着，眼前丛林外，阳光下的平静草丛突然站起来一排人，原地朝我们又射了一发箭后迅速地消失。
“全部散开！弓箭兵准备！”
我找到一棵树躲在后面，听着后面的箭咻咻地往前射，但不知道有没有击中目标。
“妈蛋！你果然不救我！”声音从我后面响起，他居然蜷缩着躲在我屁股后面。
“人家又没射你！老子要把你敲晕再把你救起来吗！”
刚说完，他突然蹦起来把我扑倒，我举起剑刚想用剑把敲他，几支冷箭从我眼前飞过，稳稳地钉在树上。
“小子！你欠我的！”
说完，他撑起身子就向前跑。我赶紧爬起来跟上。
“弓箭兵两发齐射！近战组两边迂回过去！”兵长在后面大喊。
我跟着他绕着树前进，突然感觉孤独一下就不见了。并且这个高大的身体完全可以挡住前面向我射来的所有箭支。
“老子去拼命！你跟来干什么！”
“老子来给你加油！”
说话间，几支箭又落在我们旁边。我们趴在草丛里静静地观察。
“也就三排弓箭兵，并且一直在向后撤，附近可能没有近战组。”
“你想怎么样。”
“得问他们喜欢我怎么样！”
说完，他扭着屁股就向前面爬去，再过一棵树，我们就没有掩护了。
“跟着我的屁股，我带你去敲他们的屁股。”
“我会像敲你的屁股一样使劲的。”
我们和另一边的人保持同步，在敌人第三排箭射出去第一排弓刚举起的时候，猛得扑了出来。由于弓箭没有近身作战和防御的条件，在他们看到我们举起刀的时候心理防线也瞬间崩溃。但是对于他们的可怜，我们没有人心软，我想起跟随河流要永远漂泊下去的兄弟们，举起了剑。
与此同时，周围突然暴发出一阵呼喊，丛林里面也打了起来。在我身后的草丛，出现一个方阵的红色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