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我德邦者,虽远必诛!”
一杆短枪从我头上飞过,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紧跟其后,落在我前面的草地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我刚想坐起来看看,那个戴着皇冠的人是谁,身后山头上突然涌出一大波士兵,每一个士兵身上都穿着蓝色的铠甲。
“德玛西亚!!!”
士兵们的呐喊和冲锋使得这座小山再一次震动起来,脚下不断有碎石滚落。我扶着石块慢慢地站起,透过石缝,我看见一片蓝色的军旗在山腰上飘扬。阳光洒落在上面,像一股碧波朝着山下汹涌奔波。
喊杀声不断。伴随着士兵们稳健的脚步,阵阵回声在这个山谷里来回激荡。我们这些被拦在半山腰上的,受到鼓舞,一个个艰难地翻过石块想加入到冲锋队伍中。但我刚爬了上去,一下没站稳从石块上重重地摔了下来,一个兵长模样的人在我身后大喊。
“先遣队伍打散重编!在山头营地集合!以次级方阵为单位!就地休整随时待命!”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下山去。
我坐在原地,双腿不住打颤。看着山下红蓝双方渐渐汇成一道洪流,在宽广的草地上激荡,发出阵阵回响。直到一个兵长走到我身边。
“听不到命令吗,营地集合!”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的兵长,所谓的先遣队兵长,愤怒地说话。
当山头上的蓝色铠甲们终于全部冲下山去,我们开始爬出石块,两个帮一个,三个带一群地向营地转移。我看见很多新兵,拖着剩下的一条腿,被两个断了手的老兵扶着,艰难地走着。
营地中央已经站了不少人,站不住的,都在营房里面躺着。几个医生模样的人来回穿梭在各个帐篷之间,迅速地查看伤员然后吩咐用药。
“哔!”
一声熟悉的哨响,大家看向方阵前方。一个身披铠甲的兵长站在那里,目光扫视着我们。
“士兵们,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你们会留在这里,修整,养伤。会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们,我相信!德玛西亚的战士是打不倒的!接下来由你们的兵长讲话。”
说完,他退向一边,一个只穿着斗篷的兵长走到面前。
虽然都是鼓励,但是他的嘴脸却让我感到无比厌恶。不说只字不提那些随着飓风永远留在那片草地上的士兵们,几句轻描淡写的鼓舞除了大声一点之外对我毫无影响力。我相信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士兵们,是时候告诉你们真相了。”
兵长顿了顿,环视我们一圈。
“在诺克萨斯常年恶意地对非人族部落的侵害下,瓦罗兰大陆上所有非人族部落激起了连连声讨。这一切都是诺克萨斯阴谋的开始,他们制造各种事端,嫁祸到德玛西亚身上,把大陆上所有人的视线引到这里。德玛西亚崇尚和平追求和平的做派让人钻了空子,让人以为我们天生就不会打仗天生就是好欺负的!他们把矛头指向了我们,在诺克萨斯的阴谋煽动和离间后,这些部落终于挑起了战争。”
“我们伟大的王,嘉文三世大帝,就在昨天,终于宣布要为非人族部落负责,为维护瓦罗兰大陆的和平正式向诺克萨斯宣战。但在此之前,诺克萨斯基于阴谋离间形成的多国联盟也已经加入了战场。”
兵长在上面说得抑扬顿挫,我们在下面静静地听着。当我们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站在这里的时候,才听到战争刚刚开始的消息。
于是一些受伤较重但还能站在队列里的人露出一副厌烦的表情,兵长似乎也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我们作为先遣队伍,为了让德玛西亚的士兵能准备充分地投入战斗,在战争正式打响前就已经来到这里,在这片大陆上,还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无编制人员,默默地坚守着阵地,把来犯之敌挡在外面……”
“他们是德玛西亚的士兵,那我们算什么!”
一直安静的队列中突然有人大声地喊了一句话,我相信所有人都听见了。
“发言要请示!队列保持安静!”
“我们也是德玛西亚的士兵!”
“谁在说话!出列!”
兵长说完,队列又恢复安静。没有人指出说话的人。
因为此时在我们心里,每一个人都在重复说着那句话。
我们算什么?
没有军旗,没有像样的兵器。很多人身上甚至找不出一块铠甲,就这样不顾生死地向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发起冲锋。
如果山下那些飘扬着军旗的人是士兵,我们算是什么呢。
“你们如果还当自己是一名士兵!现在就给我闭嘴!然后把说话那个人给我指出来!”
兵长用力地咆哮着,看着他愤怒的脸,我知道在他心里,其实和我们想的一样,只是他是兵长,一万个先遣士兵的头头,先遣兵长,是不能像那个隐藏在方阵里的人一样痛快地说出来的。
“啪!啪!”
两声整齐的脚步,方阵内所有士兵同时向前迈出一步。
场地上顿时扬起一片尘土。
此刻在我心里,这个方阵就是德玛西亚。我们看不到主城内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有人问我们是谁,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又要到哪里去。我们肯定会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是德玛西亚。为了和平,我们来了。为了战友,我们哪都敢去!
兵长露出一副无法言喻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我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我知道此刻在他心里,应该是无比的自豪。
在他身后,那个穿着铠甲的兵长,一下就慌了。在这荒山上,虽然是德玛西亚的军营,但他一个人在这里就像个陌生人一样。抛弃所有等级和制度,我们完全可以让他消失,让他和山下那片草地上的战友们陪葬。
但在和平之前,我们依旧时刻是一个整体。他只能悻悻地转身离去。这里根本不属于他,真正的战士早已经冲下山头,挥舞着军刀和长枪和敌人干了起来。他们口中会发出比这小山还高比这大地还阔的呐喊。而不是目中无人毫无感情的鼓励。
此时已日渐黄昏。我们在整齐地迈出那一步之后便不再发出任何动静。兵长站在前面一直和我们对视。直到一个又一个士兵因为受伤和体力不支相继倒下。直到太阳彻底从天边消失。直到山下渐渐没有了声音。我们依旧这么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思考,我们算什么。
入夜之后,周围开始点起火把。火光像一只妖怪在我们脸上跳舞。方阵已经缺得不成样子,几乎一半的人因为伤势过重被送进帐篷。剩下的人终于等来了新的任务。
当兵长在前面窃窃私语的时候,我在心里想终于能感受到我们算什么了。当头戴皇冠的嘉文皇子从我头上跃过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应该有答案。我们算什么,犯我德邦者,虽远必诛。我们在死之后可能化作草地上的一棵树或者一棵草,和山下的兄弟们一起静静地守卫着祖国的大地。但在死去之前,我们就是那远方的兵器。我们就是能把来犯之敌远远地挡在国土外面的英雄。
“全体都有!新的任务指令已到达!”
“令,先遣方阵在天亮以前,秘密潜入敌军驻扎于蜿蜒之河的驻地周围,协同嘉文一部,在天亮后发起反击。”
兵长说完,全场无声。他将任务指令塞回信封内后便反手跨立,继续和我们对视。
“原地检查装备,队伍不再整编。五分钟后出发。”
说完,他转身离去。
而营地中央的我们,没有一个人动。我们的装备正静静地躺在各自的脚旁。再没有可以让我们准备的东西了。
除了在每个人心里,那一串小火苗。蠢蠢欲动地跳跃着。它已经准备好,在太阳升起之后,告诉这个山谷里的所有人,我们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