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跪在厅中泣不成声。

楚为民问：“那如意是如何吩咐你行事的？”

柳儿抬起头，茫然地说：“第二日一早，我偷偷托哥哥去乱葬岗替如意姐姐收尸，可他却说并没有寻到如意姐姐的尸身，我也以为那夜只是我自己胡乱做梦罢了。”

朝颜前头听柳儿说如意托梦，心道这宅子阳气旺盛，又有好几处佛堂镇宅，寻常鬼魂轻易是进不来的，心中还纳罕，又听柳儿似乎还有后话，忙凝神细听。

“我本也慢慢忘了这件事。直到老太太生辰前一夜，我像往常一样在少爷屋里上夜。到了半夜，我恍恍惚惚听见外头好像有人唤我，便赶紧披了衣裳出去。”

柳儿顿了顿，接着说：“我出去一看，竟见如意姐姐同往日一样，好好的站在外头。”

王夫人惊呼：“这怎么可能！”

如意是她命人亲眼看着勒死的，还怕人叫人发现，又刻意命人将尸身毁去了面目才丢去了乱葬岗，就算是没有死，又怎么可能好好的同从前一样。

柳儿道：“千真万确的！如意姐姐还说自己怀了少爷的骨肉，已经不恨少爷了，只想见一见少爷，亲口告诉他自己有孕的事，叫我在门口守着，若有人来了，千万要拦住。”

朝颜同楚为民无声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楚为民道：“王夫人，你可还记得如意死的时辰？”

王夫人此时正心神恍惚，难道如意这丫头愣得命大，竟然真的没有死！

朝颜见她不答，又催促道：“夫人，快取纸和笔来把如意死亡的时辰写出来与我爹爹，快！”

片刻后，楚为民拿着写了柳儿死亡时辰的字纸掐指一算，心中暗叫不好，忙又问柳儿：“你既一直在外头守着，可曾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少爷见了如意姐姐先是高兴，后来哭着求姐姐原谅，说全是因为自己太喜欢姐姐了，才做了错事，并不是有心害她，自己也十分后悔。”

“那如意怎么说？”

“我……我当时守在外头怕有人来，后面的并没有细听，只听见如意姐姐叫少爷信守承诺，不要再负了她。”

“后来呢？”朝颜追问。

“后来我倚着门睡着了，醒来时天已是大亮，我差点以为又是自己做了个梦。”柳儿神情迷惘。

“那你又怎知自己不是做梦？”

“少爷浑浑噩噩了这许多日，那天早上突然就清醒了，还嘱咐我不要将昨晚的事告诉旁的人，又叫我瞒着桂嬷嬷悄悄替他收拾金银细软。”

柳儿神情温柔，接着道：“我猜想，定是少爷与如意姐姐约定了要私奔，心中很是替姐姐高兴。”

王百利腾地一下站起来，道：“即是私奔，总归有个去处，怎么会遍寻不着！”

良久不曾开口的龙九突然说：“因为如意已经不是人了。”

“什么？！”王家主仆皆是目瞪口呆。

楚为民诧异地看了一眼龙九，点头道：“如意的确已经不是人了。”

王夫人面色惊恐，颤抖着问：“难道是……是……是……鬼？”

“也不是鬼，是煞，尸煞。”

骇人听闻的一句话，从模样天真可爱的朝颜口中说出，更添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

楚为民点点头，又接着说：“那乱葬岗中无数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怨气冲天，阴气极盛。如意含恨而亡，死前又已经受孕，死亡的时辰恰恰又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可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竟叫她化成了尸煞。”

龙九补充道：“还是尸煞中最厉害的一种——母子煞！”

王夫人听得如意死前已经受孕，心中生起了一丝悔意。若是当初自己有一点恻隐之心，没有下狠手，只是将如意远远地送走，是不是就不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就不会害了自己的儿子。

柳儿本满心欢喜地想着如意尚在人世，却发现原来从前的梦并不是梦。她的姐姐还是死了，死得那样凄惨不甘，不禁也悲从中来，又想自己也算为姐姐尽了一点微薄之力，心中不免又稍稍安慰。

“楚先生，小儿……是不是已经……已经……”王百利抖着唇，想问的那几个字始终不敢问出口。

朝颜道：“你将王公子的生辰八字写与我爹爹看，是生是死，看过便知。”

楚为民虽心知王志高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但也没有言语。待王百利抖抖索索地写好了生辰八字递过来，他捏着字纸把眼一看，叹息一声：“王老爷，节哀……”

“我的儿啊！啊啊啊啊……是娘害了你啊……”

“我的少爷啊……要了我的命啊……”

王夫人倒在身边的桂嬷嬷怀里，两个人抱头恸哭。

其余下人也都纷纷跟着抹起眼泪，只有柳儿讷讷地跪在一边，竟似全无反应。

王百利却突然开口：“楚先生，这母子煞既然如此厉害，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还有后手，还请楚先生助我王家度过此劫。”

楚为民见他得知独子夭亡竟然这么短的时间便迅速冷静下来，暗叹其心智之坚，沉吟片刻，道：“要对付母子煞并不难，母子煞的厉害之处并不在母，而在子，母体不过是婴煞修炼的容器。”

“那先生可有把握收服？”王百利追问。

龙九突然开口道：“我曾听闻母子煞每隔七日便要吸食纯阳之气，采阳补阴，吸足七七四十九日，婴煞成熟便会吞噬母体降生，一旦婴煞降生，再想要对付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朝颜心头一跳，问道：“目前为止，城中失踪了几个孩子了？”

王百利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道：“七个……”

“那还差最后一个？”朝颜转头看着龙九问：“你不会就是这第八个吧？！”

龙九摸了摸鼻子，神色尴尬地说：“非要这么算的话，好像是的。”

朝颜目瞪口呆。

楚为民却已经站起来，朝王百利随意拱了拱手，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朝颜，小九，事关重大，我们须立即赶回张府禀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