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王志高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每日昏昏沉沉，行动坐卧皆听身边人的指示，全然无一点意识。

王家四处求医问药，看过的郎中都说并无任何病症。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到了老太太生辰这一日，王志高突然间清醒了。

一早起来，他寻了王夫人道：“母亲，我早先选了寿礼送与祖母，约定好了今日一早去取。”

王夫人道见他突然清醒，心中高兴非常，也不敢驳了他，只道：“你一个人出去不成，得叫小厮跟着，今日是你祖母的寿辰，要速去速回。”

王志高点点头，带着小厮出了门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楚为民听得仔细，忙问：“这个小厮也不见了？”

王夫人道：“这……小厮倒是回来了。”

朝颜忙道：“那你叫他来问话。”

王夫人面色微难，嗫嚅着半天没有发话。

朝颜急道：“快叫他来呀！”

龙九在深宅大院中见惯了主母的杀伐决断，对待下人更是狠辣无情。

这小厮陪着少爷好好的出门，少爷不见了踪影，自己却完好无损地回来，哪有不被绑起来审问的。

如今就算没被打死，只怕也是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哪里还能好好的回话。

思及此，他忙打个岔道：“王少爷当时突然清醒，可是见了什么人或物？要么是听到了什么事？”

王夫人愣了愣，忙对一旁的小丫头道：“你去请桂嬷嬷过来回话。”

这桂嬷嬷曾是王志高的奶妈，因做事极稳重老练，便被留在府中做了他院子里的管事嬷嬷，院中大小事务一应人手安排，皆由她掌管。

桂嬷嬷深色憔悴，垂首站在厅中。

楚为民道：“你家少爷当日突然清醒，可是因为见了什么人或什么物事？”

桂嬷嬷沉思者，良久才答：“少爷不曾见过什么特别的人或物事，前一天夜里有柳儿上夜，我也是等少爷安歇了才出去的，屋里一夜都不曾离人的。”

楚为民道：“那个柳儿可还在府上？”

桂嬷嬷奇道：“自然是在的。”

“烦请夫人传柳儿来问话。”

王夫人虽不解，但也依言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瘦瘦小小的丫头便走了进来。

楚为民见她瑟瑟缩缩，神色不安，心想这丫头若不是天生胆小，便定是与她有点干系。

朝颜看她紧张，忙道：“姐姐你别怕，我爹爹不凶的，就是问问你家少爷的事，你如实答了便是。”

柳儿头也不抬，只是点头回应。

龙九却看也不看她，只是专心致志致的盯着朝颜。

楚为民闻言问道：“你前一晚上夜时，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柳儿轻轻摇头：“不曾发现有什么异常。”

朝颜问：“那你家少爷前晚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柳儿答：“不曾见过。”

龙九突然开口：“那有没有人托你递过什么东西？”

柳儿肩膀瑟缩一下，答道：“也不曾。”

龙九又道：“是不曾有人托你，还是你不曾递过东西？”

柳儿眼皮微抬，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首答道：“都不曾。”

龙九走到她面前，轻声问：“你同如意相熟吗？”

柳儿顿时面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龙九。

龙九坐回椅子里，冲着王夫人道：“王夫人，楚先生来府上帮忙寻找你的爱子，可你却对楚先生隐瞒实情，你叫先生如何帮你。”

王夫人闻言身子一僵，放在腿上的手无法抑制的抖个不停。

王百利拍案而起，怒道：“你竟敢欺瞒先生！还不赶紧说出实情！”

王夫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神情委顿，面色哀戚地站起来，朝着楚为民深深行了一礼，道：“请先生饶恕我欺瞒之罪，实在是……实在是我教子无方，又护子心切，酿下了大错。”

原来那一日的梦并不全是梦。

王志高叫宝山在外头买了迷香偷偷藏在身上。他装作醉酒睡了，趁着如意不备将她迷晕。

外头的小丫头都惧怕王志高，纵是听见如意的呼喊也不敢靠近。

事罢如意哭着冲出了暖阁，好巧不巧正撞上了王夫人。

王夫人一把年纪，见这情状哪还有不明白的。

本来少爷睡了丫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是家生子，给老子娘几两银子收进房中便是。

可这个如意心比天高，性子又极是贞烈，淫辱长辈侍婢罪责不小，若要闹起来，王志高的名誉定然不保，眼下正要给他说亲，她实在不能冒这个险。

王夫人心思百转千回，立时便让婆子拘了如意，捆了手脚堵上嘴关到自己院子后罩房的杂物间里。

如意不堪受辱，本也不愿意苟活于世，可谁料她竟连自行了断的机会也没有，当夜就被王夫人命人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又命人毁去面目藏在一车垃圾中运出了府，随意丢在了乱葬岗中。

当天晚上，王志高身边的小丫头柳儿便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如意披散着头发，满脸献血淋漓，走到她床前，哀哀戚戚地说：“好妹妹，这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当初不该留下你，留下你是害了你。”

柳儿曾经因为犯错被打了板子，差点就要被撵出府让她老子娘领回去，还是如意在老太太面前替她作保才得以留下。自此柳儿便视如意如同亲姐姐一般，凡事都想着她敬着她，如意待她自然也是极好的。

她在王志高身边当差，王志高对如意的心思她早就知道，又与王夫人院里的小丫头极是相熟，晚间便已听说王夫人悄悄拒了个丫头在后罩房，又听老太太那边的如意姑娘不见了，心里一合计，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此时见如意如此这般情状，心知她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由悲从中来，啜泣着道：“姐姐，你……你……”

如意轻轻叹息：“你莫伤心，我死了倒干净，只是我很咽不下这口气，妹妹若还念着我们之间的情谊，便帮姐姐一帮。”

柳儿垂着泪问：“但凭姐姐吩咐，柳儿一定帮姐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