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比奥古塔斯皇帝还要年长，但亚度尼斯却差点把脸埋进膝头，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远远超出对上位者敬畏的需求。
“亚度尼斯觐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亚度尼斯即便是站起身也不敢抬头和奥古塔斯对视，而是把目光稍微放低一些，看着皇帝的书桌揣摩这次传召他的意图。
“寡人这次只是想和你聊一聊天，别那么紧张。”
“是，陛下。”
“能和寡人说说特苏尔的事情么？”
“当，当然，陛下想听哪方面？”
“就说说你们七人议会和各自的所属公会吧，寡人稍微有点兴趣。”
亚度尼斯就好像蜜蜂沾上蜜糖那样滔滔不绝地吹嘘着自己和自己领导的魔法师公会，对其他人要么是蜻蜓点水般的带过，要么就是加油添醋地贬损，总之就是除了自己其他人就没说过好话。
“情况寡人大致是了解了，可同时也产生一个疑问。”
“敢问陛下，是何疑问？”
“不觉得那些冒险者和佣兵的存在有些相似吗。”
“正如陛下所说，的确是有些相似，同样是受雇于人进行战斗，冒险者能做的任务佣兵也能做，但是佣兵能做的冒险者却不能做。”
“哦，是什么不能做呢？”
“参加战争，佣兵可以花钱雇，但冒险者却秉持着虚伪的正义心拒绝响应国家的号召，老夫以为这是最不可取的地方。”
奥古塔斯的眼睛眯成线状，站在一旁的伯恩斯知道时机成熟了。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伯恩斯卿但说无妨。”
“谢陛下。陛下，刚才听亚度尼斯阁下如此描述臣心里就在想，既然冒险者有这么多不如佣兵的地方，那为何又还要存在呢？”
“是啊，为何还会存在呢？亚度尼斯阁下，你能否解答伯恩斯大人的疑问呢？”
亚度尼斯强压心头的喜悦，而这点变化却都被奥古塔斯看在眼里。
“回陛下，回伯恩斯大人，老夫以前也曾苦苦思索这个问题，也一直未寻得答案，可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后终于想通了，是私欲。”
“私欲？”
“对，私欲，把拥有高强本领的人才聚集在自己手下任凭差遣，但又拒绝为国家出力，这不是私欲又会是什么呢？”
“你是指公会会长艾格伯特？”
“不，老夫并不是说这届会长有什么企图，而是指冒险者公会建立之初就怀有目的。”
“说的也是，冒险者从好几代之前就有了，公会虽然成立的晚一些，也不是现任会长建立的，这么评价艾格伯特似乎也有些过了。那么亚度尼斯阁下认为冒险者和冒险者公会没有存在的必要是吗？”
“不，老夫不敢妄下断言，更何况这次事件要是没有冒险者们的活跃恐怕会造成更多灾难，只是就长远来看，冒险者和佣兵的双重存在并没有太大意义，而且也会互相争抢委托，给大家带来困扰罢了。”
“长远吗？阁下说的也有道理，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更何况现在他们还是英雄。”
“陛下说的何事？”
本来以亚度尼斯的身份是不能僭越发问的，也许是因为奥古塔斯摆出一副亲切交流的姿态所以心态有些放松，但这也正是奥古塔斯所期望的。
“和亚度尼斯阁下一样，寡人也对冒险者公会的存在表示反感，能从特苏尔的领导者之一听到相同的意见真是让寡人松了口气。”
“陛下……”
“寡人想要解散冒险者，不知阁下是否愿意助寡人一臂之力？”
当天夜里，暂住贵宾园的艾格伯特收到来自内务府的回复，批准他们返回特苏尔，同行的还有亚度尼斯，雷蒙特则凭借自己的门路留在帝都，等到艾格伯特回到特苏尔时，距离新年只剩下不到一周时间。
“所以你一回来就直奔我这里了？”
“怎么可能，好歹也是去公会露了个面，到议会安排了一下工作，再回家看了看父母和老婆孩子，你这里是最后一站。”
大概有一个多月没看到艾格伯特了，他还是老样子，一边喝着翠丝端上来的香茶，一边用不知有几分是认真的语气回答我的问题。
“听说你又干了一件大事，把你留下真是对了。”
“什么叫把我留下，是我自己不想去而已，先不说我这边，帝都怎么样？”
“真是花花世界，我差点就不想回来了。”
“真心话呢？”
“一秒钟都呆不下去，而且现在处境有些不妙。”
“树大招风，这是早晚的事，公会恐怕是保不住了，想好怎么安置弟兄们了吗？”
“有计划，但需要安排的人太多，得花上一阵子，希望他们能别这么快动手。”
“开春我就离开这，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带上我妹妹，还有一部分冒险者，当然是经过精挑细选、非常可靠的同伴，等你那边有了起色我就会让其他人分批过去。”
“总感觉我是在替你收拾烂摊子。”
“有什么不好，这样大家都会感激你的。”
“各方面都是麻烦。”
“说起来你家里住的妹子又增加了啊？”
艾格伯特打算无视我的抱怨把话题强行扯远，虽然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但有些事情还是无法回避。
“是啊，家人增多了，我要承担的责任也多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看你说的，说不定明年我也能当父亲了。”
“哦？是跟谁的？不，还是让我猜猜……肯定不会是人类这边的女孩子对吗？”
“你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先把同族给排除了？”
“首先我妹妹跟了你这么久什么事都没发生，而且人类这边的礼仪习俗又多，按你的脾性肯定不会那么草率行事。”
艾格伯特说对了一半，但另一半不知是他没有想到还是故意隐瞒不说。
“嗯，算你说对了，还要猜吗？”
“露娜应该也排除在外，毕竟精灵的生育能力太低下了，否则现在的数量肯定比人类还多。”
“虽然没说到点子上，不过的确不是露娜。”
“那就只有猎首兔了，其他都是孩子，你不会有兴趣，而且还会有负罪感，所以答案是瓦特拉。”
“你是故意的吧，已经知道了还要来猜，是不是乔跟你说了什么。”
“好了别生气，我这也不是跟你闹着玩，虽然不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做了这样的决定，不过也许能给种族融合带个好头。”
“说的容易，知道我刚带她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气氛有多险恶吗，我这辈子的道歉都一次性用完了，说不定下辈子的都预支了。”
“现在没事不就好了，话说你们没住一起？”
“她还是首领，离不开难民营的。”
“也是，那往后呢？”
“大概会分居吧，瓦特拉挺顽固的，一定要重建猎首兔的部落，再让姐妹们推选新的首领，假如自己落选就回到我身边，但不太出现这种可能，目前看来还没有人比她更适合首领这个位置。”
“这还真是灾难，那件事你有计划了吗？还有这边你打算怎么安置？”
“我和乔大致上选了几处，最后等你的意见来决定家园建在哪，然后我就带先遣队过去建立基础设施，后续人员再根据建设进度分批过来，逐步扩大规模。家里这边就空置吧，我不打算留下任何一名家庭成员，不然你们还要分心来保护她们。”
“先遣队的人员只有猎首兔和翼人族吗？”
“猎首兔都是战士，自保绝对没问题，就算遇到危险也懂得如何应对，翼人族我是不太想带，但是她们强烈要求参加，我也不能当作没听见是不是，而且她们在医疗和建筑方面似乎很在行，不过因为物资供应紧张，先遣队能够带去份不是很多，还要考虑运输能力，所以我打算轻装上阵，猎首兔有野外生存经验这点非常有用，我们可以到当地再筹措物资，初期可能要住（帐）篷和茅屋，等到基础设施建好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明白了，我会再去和乔沟通一下细节问题，回头再碰个面，把一切都敲定下来，也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艾格伯特说完就起身打算离开。
“你不去跟你妹妹说两句吗？”
“我该说什么？让她再加把劲么？”
“好吧，那你别去了，等会儿我给你煽风点火。”
“别，我去总行了吧，她人在哪？”
“可能在厨房，也可能在后院，房间里也有可能。”
“得了，我还是自己找吧，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艾格伯特悻悻地离开客厅，我才不信他来我这能不去找自己的妹妹，不然他鼓胀的口袋里的礼物是打算给谁的。
自从侦查回来我经历了自打出生后最艰难的一周，瓦特拉遵守约定随我一起向露娜和莉姆道歉，不过她们俩像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对瓦特拉有什么刁难的地方，反倒是我被冷处理了。
因为还要去照顾族人，瓦特拉并没有陪在我身边，这种失落感更让我觉得是个孤家寡人。莉姆和露娜并不是出于嫉妒或者是怨恨才这么做的，倒不如说是对我抱有某种期待才留在家里，可却被后来者领先一步，心情上的落差不难理解，不过好在这种打入冷宫的行为也就持续了一个星期，如今我们又和好如初，大概是少有的危机意识在发出警告，生怕继续这样下去会把我拱手让人。
如今家里上上下下都在为新年做准备，虽然最近手头上有些拮据，物资供应也并不是很充分，但或许这个新年会是我这几年来过得最好也是最热闹的节日，对于芙蕾雅和莉姆来说也是一样，更别提露娜和翠丝她们这些失去家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