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叶的身子一僵，她知道春海这次动了感情。

春海愤怒情绪里的绝望无助，在刚刚毫不掩饰。她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带入了郑儒和暖戈的爱情里。就好比他们两个，承受最多的始终只有春海一人。

她咬着嘴唇，忍住眼泪。一下子想到了，如果她一直想不起来他，彻底忘记了他们的爱情，如果她这次没有回来以后也不会回来了，他是不是和暖戈一样痛苦？噢不，他已经痛苦了十一年。

是她常常忽略了，忽略了她曾经离开的十一年。

她其实隐隐猜到，是因为怕她自责内疚，所以春海从来不提起这些。可是，她居然还犹豫过要不要回去继续写剧本。

她握住他颤抖不止的手指，就像他一直以来的温柔。此刻，她只想让他感到安心。

“你可以告诉我全部的真相吗？”

郑儒从藤蔓般的回忆里惊醒，看向春海时，他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坚定。

春海看着他的坚定，说“我只能告诉你，你们的相遇，相识，相逢，相知，相爱，相许，再如何分离。这其中的百转千回，我只能通过极浅的文字转述给你。”

“没关系，你都告诉我吧。”言语间透露着一丝迫切。

“你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暑假和朋友去旅游，途中遇见了暖戈，你们一见如故。余下的时间，她和你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旅行。”

“之后呢？”郑儒问。

“暑假结束了，你们也就分开了。”

“他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吗？”稻叶问。

“他们交换了扣扣号，但是彼此没有联系过对方。”

稻叶又问：“那他们什么时候又见面的？”

“大学开学后，在英语课上他发现暖戈是他的英语老师。”

稻叶吃惊道：“暖戈多大了？”

春海看了一眼郑儒，说：“暖戈比郑儒大七岁。他们相遇时，暖戈二十五岁，郑儒十八岁。”

郑儒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欲言又止。

春海继续说：“你们在一起后，你们的事情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学校当时立马辞退了暖戈。学生之间的闲言碎语使你也没办法待在学校里了。然后你被你父母送去国外上学，暖戈在国内始终找不到一家愿意接纳她的公司。后来，她去了日本，在一家公司里当英语翻译。不过，你们的缘分很深，你上大学时你们在异国他乡又相遇了，然后，你们又在一起了。”

听到这里，还是一份美好的爱情故事。但看春海的样子，他们的故事好像还很长。稻叶捧着脸，歪着头看着春海，听他继续说。

“但你们迟早是要回国的，一旦回国你们的爱情就会被自己的亲人朋友冷眼对待。回国时你二十四岁暖戈三十一岁，她曾说......”

“她曾说......”郑儒打断了春海的话，眼中含着泪水：“她说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她要嫁给我，本来她想三十岁和我结婚的，但是因为我太小了所以又往后推迟了两年。”

“但是，你在她三十二岁的时候和父母为你安排的女人订婚了。而她在自己三十二岁生日那天自杀身亡。”

一滴泪滑落，郑儒低声哭泣。

“现在的你，三十二岁。所以，你知道了她为什么会来找你了吗？”

郑儒重重地点头。

“可是，他为什么会忘记了暖戈？”稻叶问。

“有一种叫做情思的精灵，它专门偷吃人类爱情的结晶。当然了，这个结晶与孩子没关系。比如两个人一旦开始相爱，他们之间就会产生一种白色的拉丝，而这种拉丝只有情思精灵才可以看见。越是爱的撕心裂肺却最终有缘无分的爱情，这种爱情的结晶对于情思精灵来说是最甜最喜欢吃的。”

春海喝了一口咖啡，看到两个人像听故事一样看着自己，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暖戈死的时候，情思精灵通过暖戈身上香甜的结晶发现了你。那之后它开始一点一点地把你身上的结晶吃光了，刚开始你想起暖戈的时候不会那么痛苦了，但时间一长你就会逐渐忘记她这个人了。而暖戈因为死之前的不甘心，滋生了太多的欲望，招来了专食欲望的恶魔。当她被恶魔渐渐淹没的时候，过多的欲望又滋生出更多的不甘。最后，为这些欲望不甘买单的便是她成为了妖怪。”

春海轻喘了一口气，这一次说了太多的话了。

稻叶用玻璃杯帮他倒了一杯温水，他两口就喝光了。稻叶见状，干脆把水壶都拿过来了。

郑儒面露难色，他对暖戈的感情并没有真正恢复，记忆也没有找回来。他现在的难过上不去也下不来，比起真正的痛苦还要难受百倍。就好像他只是对这段故事比较感动，可他万不该只有感动这一种情绪，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故事啊。

他试着闭上眼睛，脑袋里全是暖戈缠着他说过的那些话。

因为纹身的事情，他与妻子离婚的那天。暖戈折磨过他的所有画面在他眼前不断回放。他的理智被暖戈灼烧了，情绪暴躁，发了疯似的，拿起厨房里的刀指向暖戈，企图伤害她。

暖戈当时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只说了一句：“我们要死，就死的干脆点。”

他被她的决绝吓到了，手上瞬间失去了力气，刀同时掉落在地。

那把刀猛摔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是捅伤了他。

她走近他一步，他便后退一步，她两步，他也两步......直到无路可退，她望进他的眼睛里，紧紧地咬着牙：“我只是你说忘便可以忘掉的人，我只是你心里没有名字的妖怪，我只是你视而不见模糊的脸，我只是折磨你破坏你幸福人生让你感到恐惧的黑夜。你说我说的对吗？郑儒。”

想到这里的时候，郑儒的心突然间痛了。他好像瞬间就感受到了暖戈的绝望，这股感受不仅仅是感动，他似乎触摸到了暖戈，她像一阵风，是他十八岁时无法抵挡的风。

郑儒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来，看着春海：“我要去找她，即使我忘记了那些记忆，我想我也该给我们彼此一次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

“嗯。”

郑儒像风一样跑了出去，与来时的畏缩胆怯大相径庭。

“他好像重生了一样。”稻叶感叹道。

春海莞尔一笑，“爱情是阳光，是治愈他那颗冰冷的心最好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