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女儿的开诚布公，林衡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特别难受！

当然，林雯那句“弟弟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亲情寄托”还是让他感到扎心的。

但事实上如果站在旁观者角度，他突然感觉女儿的话很正常！

回想当年，女儿出生的时候自己正在外派工作，回家见到第一眼女儿已经快一岁了，可一共在家不过两天。

至于女儿的生日，别说陪她过？仔细回忆，自己居然真的不知道。还是那句话，对于家人的愧疚，林衡从来不否认，也没有逃避过，但一直都为亲人的理解感到庆幸！

可如今他突然发现，理解！仅仅就只是理解！妻子，女儿给予自己的理解，也同样可以给任何人。她们心中的家庭生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妻子去世了，如今对于女儿，彼此之间的关系，就仅仅只是别人眼中的父女。而对于她自己，自己作为院长的认同度，或许比父亲这个角色高太多了，甚至在她的心里，大概早就没有“父亲”这种存在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无法满足这种关系之中的需求，终究会沦为浮于表面的关系名称。而严重缺少陪伴，相处，几乎就是完全不熟悉的亲人之间，往往更加难以找到情感维系的纽带。

说句实在话，如果父母和子女之间，仅仅只靠“法律”规定的抚养和赡养两个名字维持关系，那么他们还算是一家人，亲人吗？

假如父母和子女间因为某种原因很早就失去了联络，知道孩子十几二十岁才见到第一面，寄望“血浓于水”让彼此间产生浓厚的情感？这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其实这些问题，只要肯去想，林衡就凭年纪会理解不了吗？只是当他真的被迫不得不去想清楚的时候，再想去挽回已经没有机会了……

秋蕾会找自己，林雯没有一丁点意外！也因此，反而让秋蕾显得十分尴尬！

无论什么原因，一个都已经三十岁的女儿，父亲却还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哪天？一句“工作忙”能当做理由？而这个父亲还想在女儿身上体会亲情，未免有点胡扯了！

许久，秋蕾面对林雯苦笑：“我明白！这时候讲道理真的没有意义，可雯雯，老师真的很难过！”

林雯平静反问：“你认为我能做什么？对一个真的不算熟的父亲，要怎么装出真的有很深感情的样子？或者你教我怎么去感受，体会父爱？我试试能不能找到回馈的感觉？”

又是好半天沉默，秋蕾无奈叹道：“无论如何，老师毕竟是你的父亲，而且他也是真的爱你，爱小澈的！”

淡淡一笑，林雯并无讥讽道：“你可能有些误会！这么说吧，信不信由你，但我心里真的并不怨恨他。毕竟我能长大成人，的确是他工作赚取报仇养大的，还有小澈。而且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也明白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事没法做到完美。他事业成功，身份显赫，为此付出了很多，也包括家庭，亲情，所以我很认可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得的。而对我来说，还是那句话，我从来没否认过他是我父亲。而且我也一直给予理解。小澈未来会怎么想，我不去猜测。但我个人觉得，陌生大概会比怨恨更容易接受吧？归根结底，你我都清楚，他不会改变。而且现在就算开始改，还有意义吗？毕竟，我已经不能回到小时候了，是不是……”

对于林雯说的，秋蕾完全没法反驳，因为那一切都是事实。而且眼前这几届学生为了神迹培养，其实少了诸如人才输出等等很多压力。而一旦过了这个阶段，身为院长林衡的工作将会越来越繁忙。所以想让他一家人多些时间相处，挽回感情，根本不现实！

半晌，林雯淡然一笑：“秋姐！作为女儿，虽然我做不到像别的女儿那样对父亲有什么情感需求，但我也不会排斥他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前车之鉴，我很清楚记得我妈妈曾经生活的多么辛苦，孤独。所以我觉得，院长的身份地位，以及他的种种成就，崇拜，尊敬都很应该，但其他……”

秋蕾呆怔的看着林雯走出咖啡厅，心跳不断加速。其实她的心事对很多人可能早就不算秘密，也只有那个人从来没在意过。

要说了解林衡，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比得上秋蕾了。可也恰恰因此，她知道林衡本身是有为人父那种心态的，可惜的是只有心态，他并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在秋蕾心里，或许一直在有意无意回避些事，因为从旁观角度，林衡虽然不完美，但足够优秀，甚至未来很可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但她又何尝不明白？当做个崇拜，甚至信仰的偶像，林衡觉得足够资格。但如果要与之成为亲人，甚至共同组建一个家庭，他除了让家人在外人面前体面，可以提供较高的生活质量，就是完全一无是处了。

而作为丈夫，父亲，对于一个家庭，这些显然远远不够！

从秋蕾的角度，林衡工作的时候可以说是极其有魅力的男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基本上如果不知道的人，绝对不会想到他和孩子之间关系悲哀到了何等程度？

当然，秋蕾相信他绝对不会真的完全没把孩子放在心里，而他的孩子应该也相信这一点。只是现实问题是，工作和事业对他或许真的更重要吧？

而林衡自己，对孩子的愧疚也更多了，但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弥补。虽然也常常会突然有去偷偷看一眼孩子的冲动，但始终没有一次真的鼓起勇气迈出那一步！

他很怕！林雯的话说的已经没法更直白了。虽然儿子不是亲生的，可他作为父亲心里的期待并没有不同。只是似乎他真的一直只想过自己作为父亲，对孩子的期待！

每次想起儿子面对自己时那明亮通透双眼中的惧意，林衡都会忍不住心头刺痛。而无论表面如何掩饰，有一点他没法欺骗自己，就是本来自己早就决心坚守一生的事业，越来越让自己不耐烦，甚至很多时候稍有难处会感到愤怒！但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人生中已经只剩下这些了！

从来不是孩子的骄傲，作为父亲，事业再怎么成功也很难弥补这份缺憾。但可悲的是恰恰自己以为的成功，反而成了做一个好父亲的障碍。

林衡完全没有底气去怨怪孩子不懂事，他们还不够理解自己吗？去世的妻子不够理解自己吗？只是，他们的理解，是可以给任何陌生人的那种！

根本上，儿女一直都是林衡心里的骄傲，让他无比自豪。如今现实让他明白一点，就是孩子的优秀如果不考虑基因，就是和自己没有关系。所以自己为他们自豪，也只是在别人面前的面子。

林衡很成功，但也很可悲！他当然不希望孩子把自己当成陌生人，可也的确更不愿意他们虚伪的面对自己。他谁也不怨，也没勇气去怨，因为现在让他放下工作，能做到吗？

林衡自己忍不住自嘲的思索着，也许自己的心里，真的是更在乎外人眼里所谓的“成功”吧?